七彩云南 “活的年龄太大喽，今年都104岁了，活得都害羞了，还要给政府和孩子们添麻烦。”童树珍老人笑完，转眼看见53岁的外孙女在厨房腌制酸菜，还嫌她“日脓”，忍不住叨咕：“盘了半天还没盘完那点腌菜，要是放在我80岁的时候啊，这个时间已经盘完几坛子了。”
外孙女领着老人到小区里转转的时候，遇到一位84岁的退休老师。童树珍笑着说：“你才84岁啊，太年轻了，争取活过我这个岁数。”那位老教师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自己年轻，张大嘴愣是半天没合拢，转脸问身边的家人：“我真的还年轻？”家人笑着说：“看童奶奶都100多岁了还那么开朗，跟人家比你还是年轻人啊！”“那我真得好好活着，看能不能活过童阿姨。”离开的时候，老人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7岁被送去做童养媳
“家里姊妹多，到我7岁的时候，我妈实在养不活我们了，就将7岁的我送去给人家做童养媳。”1912年的冬月里，童树珍出生在东川的一个贫困家庭里。她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她之后又添了一个妹妹。四个孩子地陆续出生，让本来已经很贫困的家庭犹如雪上加霜，父亲只好到一平浪靠背盐为生。
刚被送去做童养媳，那家就让童树珍裹脚，裹脚的过程让童树珍疼得死去活来，还不敢吱声。脚上化脓了，还要去提水浇菜。每走一步，脚底都钻心得疼；实在走不动了，她就爬着走，爬一步将水桶往前推一步。“吃的东西呢，就是豆腐渣煮白菜。不管吃得下吃不下，都要给人家干活，要不就得挨打。”说起一个世纪前的事情，童树珍老人的眼里还是噙满了泪光。
2年后，父亲背盐回来，没看见三女儿，问妻子。妻子抹着眼泪说：“莫问了，养不起，送人了。”听了这话，父亲头上的青筋就蹦起来，问明了情况，立即赶着毛驴去看童树珍。当看到孩子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时候，父亲的眼泪就下来了。他说带孩子回家住几天，当夜就用毛驴驮着童树珍回家了。一路走，父亲的眼泪就一串串地落在东川的红土地上。
“孩子再回去肯定要被折磨死了，不能让孩子回去了，一定要把孩子带出去。”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收了人家的彩礼钱也无力退回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举家逃走。当晚，童家一家老小悄悄收拾东西，一路逃亡到昆明。之后，辗转到安宁连然镇，在安宁当团丁的三叔那里定居下来。“要不是我爹救我，我哪里能活到现在啊！”提起父亲，童树珍还是忍不住声音有些颤抖。
童树珍的一生，和所有百岁老人经历的青年时代差不多。躲过日本人轰炸时的“跑警报”，也去参加过抗战时期修建滇缅公路，砸石头铺路。由此可见，二战中滇缅公路的奇迹是沿途中国老百姓创造的。
老人回忆过去叹息着：“旧社会的日子苦啊！提起来，小干鱼都会淌眼泪。以前有土匪，还有国民党军队来的时候，见东西都抢，都是贼啊！还是解放军好啊，不但帮我们挑水，还帮着我家磨豆腐。我家做点小买卖，买我们的东西时照样付钱。”
18岁的时候，童树珍嫁给了杨震太，19岁生下长女杨琼仙；之后陆续生了两男一女，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在人民公社那几年，所有的人都去吃大锅饭，家家不准生火做饭，否则连锅灶都要被生产队拆掉。”童树珍说，到后来，大锅饭连柴都没了，童树珍就将自家的桌子、板凳甚至衣柜都拿出去劈了去煮饭。再到最后，大锅饭里也没啥可吃的了，看着家里几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她死缠活缠地跟生产队食堂的人要了块拳头大小的面团，回来悄悄煮汤给孩子们充饥。
70岁还硬要找点活干
大炼钢铁那阵子，童树珍也去帮着昆钢砸过矿石。“砸一天矿石，每天给一碗饭、两角钱。”即便这样低的收入，他还是坚持去做。在家里，他是孩子们眼中的大树，不管生活多么贫瘠，她都要给孩子们带来成长的养分。
“从联产承包后，大家总算是过上了好日子。”采访中，老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感谢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这句话，是老人的肺腑之言。
在煎熬了半生后，孩子们总算是长大了，童树珍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一点，她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但是，另一个灾难，却悄悄逼近了这个家庭。有次，老伴去昆明火车北站去看望大儿子，在铁轨边行走，不慎被火车碾断了双腿。
从医院出来，照顾老伴的任务就落到了童树珍身上，端屎倒尿、洗衣擦澡样样服待。老伴脾气还大，经常在炕上用双手撑着身体“走来走去”。看到他这样子，童树珍就知道老头子要发脾气了，要时刻加着小心，稍不注意，老伴的拐杖就会敲过来。
“外公脾气那么坏，你咋不和他离婚啊？”每次说起这事时，外孙女总会这样逗着老人。“莫讲了，丢人咯，那个时候哪有离婚的说法，想都莫想。哪怕他闹得花开花谢，被打也不能出气。”善良、坚韧的童树珍，就这样默默忍受着老伴的坏脾气。每次去生产队出工前，都要要给老伴预备好开水、糖果等食物，一直到7年后老伴在73岁时去世。
老人一生多灾多难。但是，不管多大的灾难，老人都挺过来了。老人的一生中，多次在劳作中受过伤，但老人都还是很快痊愈了。在她98岁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在阳台上滑倒，额头摔出了血，缝了很多针。但后来，老人的额头居然连伤疤都没留下。
“外婆，你额头上的疤咋不见了？”没事的时候，外孙女还是喜欢像孩提时代那样，依偎着老人，逗着老人开心。“没疤不是更好吗，还希望我头上顶着个疤啊，难看死了。”每当这时候，老人总会习惯性地摸摸额头，笑得花容绽放。
2年前，老人102岁，大儿子杨世伟在80岁时因心肌梗塞去世。老人哭过、痛过，但是老人还是没有倒下。之后，二儿媳患病住院，老人拿出钱来硬塞给二儿子：“看病要紧。”
看大女儿的生意忙了，都已经70多岁了，童树珍还是坚持给女儿帮忙。孩子们不让她做，她还是坚持做。“我闲不住，闲着要生病，还是干点活好。”子女们经常笑着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给孩子当‘帮工’啊？”她反驳：“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孩子，我待谁都一样。”
现在，老人已经是五世同堂，有4个子女、12个孙子女、10个重孙和6个曾孙。2014年的重阳节，云南省领导专门去看望慰问了老人，和这个五世同堂的家庭合影。这张照片，老人经常拿出来看，还经常叨念着：“政府关心老人，太好了！”
过百岁还会耍小孩脾气
老人一生坎坷，也一生节俭。“平时，外婆吃肉相对少，吃蔬菜多点，每餐瓜瓜豆豆的总少不了；但老人不喝牛奶，也很少吃油腻的蛋糕。老人的饮食，总体相对单一，但是固定。每逢初一十五前后，还要吃七天的素食。尤其到晚年后，身体很好，从不打针，也很少吃药，更不吃保健品。”遇到身体实在不好的时候，老人就只吃两种药：藿香正气水和健胃消食片。
童树珍老人爱干净，即便到了现在，自己的袜子等小衣服，还是要坚持自己洗。每次照镜子，总是说自己脸上都起坨坨了，老了，不好看了。每次，外孙女也总是笑着说：“外婆是不会老的，就是老了也是老美女。”老人就笑，得意地说：“我小的时候美着呢，人家都喊我小白囡。”
至今，她脚上穿的鞋子，还是前几年自己做的。“老人只穿棉质的衣物，从来不穿皮毛制品。说穿皮毛制品后投胎要做牛马。”家人笑她迷信，老人说：“莫杀生啊！有穿的就行了。”
百岁以后，老人的眼神有点不好，有次看见胖墩墩的曾孙来看她，眯着眼看了半天，转脸问外孙女：“这是哪家的胖婆娘啊？我咋个没见过。”一句话，笑得全家人直不起腰来，把曾孙直接给说晕了。为此，家人多次劝她去做白内障手术。老人固执地总是摇摇头：“眼睛咋个可以做手术？不做不做！”
有一次，70多岁的大儿子来看她，等儿子走的时候，她喊着儿子装点餐巾纸在口袋里。“装餐巾纸干什么？”“擦鼻涕啊，看你鼻涕抹过来抹过去的，寒碜！”“不装，没事。”“装上……”看着70岁的老人和过百岁的老人斗口，家人还愣是不知道劝谁好。“年龄大了，都是老小孩了。”外孙女说。
看老人年龄大了，外孙女有次给老人量腰围，要给老人买纸尿裤。老人嫌花钱，还凶了她一顿。到吃饭的时候，外孙女不吃，老人问她为什么不来吃饭。外孙女说：“好心给你买纸尿裤，还凶人家，不吃了。”老人就笑，蹭过来坐在外孙女身边说：“小妹啊，是我错了，我老了别跟我计较，我穿还不行啊。”直到这时，外孙女才拿起筷子给老人夹菜。“到了老人这个年龄，还能给小辈们认错，真是最高级的智商啊！”这句话，是后辈们对老人的评价。
老人没读过书，但语言幽默。碰到有人说她有福气的时候，她就笑得一朵花一样。笑完了就嘀咕：“只看见鱼喝水，没看见鱼撒水啊！”别人听不明白，外孙女只好跟人家解释，说：“老人的意思，就是别看她现在很幸福，其实年轻时吃了不少苦、付出了不少。”
有次，外孙女领着老人去小区外溜达。老人忽然问：“对面那个是男的还是女的，咋老盯着我看？”外孙女告诉她：“是个男的。”老人把脖子一缩，头埋下去，嘟囔着说：“看，看哪样！”“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外婆一点都不像是100多岁的老人，倒像个孩子一样”说到这里，外孙女一脸得幸福。（文/张 密 陈亚南图/朱 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