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个碧石铁路,不能不说到碧色寨,不能不去碧色寨。
碧色寨,一个既陌生又清新美丽的名字,似乎是一个距离今天的社会很遥远的地方。
其实,碧色寨距离蒙自县城只有10几公里的路程。从崭新气派的蒙自新县城,向东北方向穿过破旧又历史悠久的老县城,再穿过一片石榴园,就来到了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的碧色寨。
去碧色寨的时候,夕阳西下,碧色寨的房屋景物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褐黄色,更加深了这种穿越时空的奇妙感觉。
抢救滇越铁路文物
碧色寨村隶属蒙自县草坝镇,1903年滇越铁路开工前,碧色寨只有几间守地用的地棚。1909年4月,滇越铁路通车至碧色寨,法国人为了便于大量掠夺个旧锡矿资源,在碧色寨设了特等站。这除了该车站正好处在北回归线与滇越铁路交汇的地方外,主要是因为这里靠近蒙自海关和个旧锡矿,而且与个碧石铁路在此相交,是“米轨”铁路(滇越铁路)和“寸轨”铁路(个碧石铁路)“换装”的地方。
滇越铁路通车后,几乎所有出口的个旧锡矿石都是在此装车出境。个碧石铁路通车后,这里又成为繁忙的中转运输站,站台上、仓库里随时堆满了待运的锡材、大米、毛皮等物资。
当时,个碧石铁路的设计时速25公里,但实际运行速度只有10来公里,比骑马快不了多少……
碧色寨在当年最繁荣时,有国内18个省、108个县的游民和商人,跑来这个号称“小香港”的地方闯码头。周围的人都知道“蒙自城买不到的东西,碧色寨却一定能买得到。”当时,在这个小火车站周围,每天商贾、洋人人来人往。白天车站人马喧嚣,汽笛声、哨子声、号子声此起彼伏;夜晚,凭借月色和若明若暗的灯光,工人们仍在彻夜工作,有节奏的吆喝声在夜空中回荡……
“那时,经常有来自各地的3000多马匹在这里拉送货物。”黄庆说,不但国内外的商人们蜂拥而至,还先后有来自法、英、美、德、日、希腊、意大利等13个国家的商人在这里开办了许多储运公司、洋行、酒楼、水火油公司、材料厂、邮政局、商场等等,经营项目应有尽有。
黄庆说,他在少年时期看过几篇有关滇越铁路的报道,听过有关“人字桥”的传闻,而祖父当年从河西到滇南修筑个碧石铁路做石匠时留下的手锤、铁链,也让他对窄轨铁路产生了浓厚兴趣。
此后,黄庆成为一位铁路民警,爱路、迷路,伴他走过了无数个春秋。
黄庆正式收藏铁路文物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他也从收藏中感受到无限乐趣。
在他收藏的5张老车票中,滇越铁路车票最早只到1961年,但没有铁路刚开通时的。“我一直在找它,它也在找我。可能,有一天我们会物遇其主。”黄庆对找到滇越铁路的老车票颇具渴望和信心。那种渴望,像是和久别的恋人重逢。
如今,黄庆已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收藏了多少件有关滇越铁路的文物,“但粗略估计,应该在2000件以上。”
他在一篇随笔中写道:“从书法讴歌铁路,光影记录路情,实物收藏历史已经成了我一生至爱,云南窄轨铁路成了我心灵深处恒久的珍藏。”黄庆认为,滇越铁路给开远带来了经济腾飞,他多年来抢救性地收藏一些滇越铁路的文物,也是一个铁路人的责任。
说起收藏铁路藏品,黄庆说纯属偶然。1984年,一天他在上班路上,看见几个人推着一车旧电话机,准备往废品回收站送。经询问,得知推的是铁路有关部门淘汰下来的旧电话机。
正热衷于收藏的黄庆敏锐地感到,这些电话机记录着滇越铁路通讯发展历史。一种对铁路的情感冲动,让他咬牙掏出当时月工资的六分之一,买下了这部手摇式电话机。这部旧电话机,也成了黄庆窄轨铁路文化收藏的第一件藏品。
自此之后,他的收藏也就从漫无目标变成了对窄轨铁路文化的研究与保存。只要听说或看到与窄轨铁路文化有关的东西,黄庆都要千方百计把它搞到手。
在黄庆的藏品中,有滇越铁路总经理巴都在开远的住所大门;有上世纪20年代滇越铁路运转车长使用过的工作包;有上世纪30年代开远车站的站长即滇越铁路的第一位中国籍站长范华盛使用过的办公桌;还有上世纪60年代初开远铁路工人开展技术革新的成果……
黄庆说,他收来的藏品,时代特征鲜明,因此价格也就各异,但不能说哪一件最珍贵。“因为每一件藏品,在窄轨铁路的历史中,都承载着自己的文化价值,都有其他藏品无法取代的地位和作用。”
收藏是历史更是责任
当年,个旧锡务公司、美孚石油公司、亚细亚水火油公司、加波公司等无数中外大公司,都在碧色寨建立了转运站,碧色寨大通公司是当时云南省最大的转运公司。
希腊商人哥胪士兄弟开的哥胪士酒楼,是商人们闲暇时最喜欢逗留的地方。这是一幢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楼,红瓦、黄墙,精巧、别致,紫藤、丁香爬满庭院。拾级登上小楼,可俯视碧色寨全景。
据碧色寨老人谭文东回忆说,当年,酒楼里灯红酒绿,留声机不断播放着西洋轻音乐,高鼻子、白皮肤的洋吧女哼着轻快的小曲,有时还举办舞会,也不要门票。昆明、个旧、蒙自等地的富商巨贾们,手中有的是钱,常到酒楼来,借谈生意之机,一睹洋妞芳容,回去后作为引以为豪的谈资。
据说,蔡锷将军当年在京城名妓小凤仙的帮助下,逃离北京,就是沿滇越铁路回昆,举起护国讨袁大旗的。列车在返昆途中,曾在碧色寨停靠,袁世凯命蒙自爪牙冒充当地绅商代表,以敬酒为名义暗杀蔡锷。结果,蔡锷将军的贴身副官下车代蔡锷答谢,被刺身亡,列车急忙启动,驶离碧色寨。
这段故事,又为碧色寨披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1940年9月12日,为防止已占领越南的日军长驱直入,北侵云南腹地,政府下令拆除碧色寨至河口177公里长的铁轨,炸毁中越铁路大桥。1957年12月,虽然滇越铁路碧色寨至河口段修复通车,但没有了外贸运输,碧色寨已难以恢复昔日繁荣。
1959年10月,随着碧色寨至蒙自的寸轨铁路的拆除,碧色寨不再是滇越铁路与个碧石铁路交会的枢纽。这里被彻底冷落了,碧色寨重新成为一个以农业为主的村寨,曾经靠火车站吃饭的人民,都只能外出另谋生路。
繁荣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碧色寨,退出了它的“黄金时代”,终于只剩下一个小火车站。但它在云南人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只是个火车站那么简单而纯粹,它承载着曾经的光荣与梦想,繁华与辉煌。
如今,寸轨铁路已经连铁轨都很难看得到。即使有那么一小点,也已经压在了新修建的准轨铁路的路轨下面……碧色寨人去屋空,杂草丛生,昔日的繁华不再,恍惚中给人以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在黄庆数十年的收藏历程中,他印象最深的,是收藏有关法式建筑的建筑材料。
这种“红瓦黄墙木制百叶窗,尖顶烟囱石头轮廓线”的法式风格建筑,在滇越铁路的沿线上随处可见。而黄庆也收集到了大量的法式窗户、砖块以及尖顶烟囱。“前些年,很多这样的建筑被拆掉了,而珍贵的木制百叶窗等被当做烧柴烧掉了,想起来真是心疼不已啊!”
说到这里,正在沏茶的黄庆手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看得出来,他对这些珍贵文物被毁于一炬惋惜不已。
黄庆家中收藏了多个铁路上的风灯,包括美国、德国、我国个旧制造的,但唯独没有法国的。为了弥补缺憾,黄庆特地请一位朋友画了一幅法国风灯的水彩画挂在墙上。
黄庆在处理藏品收藏与美化家居环境这一对矛盾时,表现出了很高的艺术修养。
众多的藏品经他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褪去油漆挂在墙上的门扇、窗扇,既不占据更多空间,又起到了独特的装饰作用;从法式建筑上拆下的六扇格子门,被他巧妙地做成了一道屏风,而格子门上的格子玻璃,则被安上了与窄轨铁路历史有关的老的照片……保存文物与美化环境,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滇越铁路是一个时代的标志,包含着胜利与失败、悲哀与喜悦,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的碰撞,东西方文化的交融。应当说,云南窄轨铁路是中国悲壮的近代史缩影,云南最早通过这条铁路走出了国门冲向世界。”黄庆感叹着,“在铁路上工作了数十年,收藏是历史,更是铁路工人的重要责任。”(完)(文/张密 图/陈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