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笃笃,笃笃……”穿过密林和险径,负载的马匹,腿在打着颤,汗水顺着马腿流下,滴落在铁蹄溅起火星的山石上;嘴里喘着的粗气,嘴边喷出的白沫,显出马队的极度疲惫。当终于登上山顶,头马突出发出一阵欢乐的长啸,后面的马队精神一震,它们知道,终于到了可以休息一下的地方了。
山下是个弹丸小镇。但在这个小镇上,却可以日容纳马帮上百场、上千匹马、四五千人次。商人们的叫卖声、大小餐馆里的喝酒行令声,此起彼伏。夜间小木屋里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充满着无数诱惑,也充满了生机和商机。
马帮欢快地下山,融入了古镇,融入了狭窄的街巷和茶马客栈。在这里,马锅头把南方的盐巴和茶叶驮运到外地,同时也把北方的绸缎和布匹等生活用品驮运过来……
磨黑,中国茶马古镇第一镇。
走过这里的脚尖不闲,但经过这里的舌尖却必定是咸的。
自汉朝开采至今的两千余年的盐业历史,让磨黑镇古老而神秘。磨黑的名字来源于傣语,“磨”的意思是“井”,“黑”的寓意为“盐”,因当地自古产盐而得名。
盐为古镇之魂,是大自然赐予古镇的厚爱。
从最初的大锅盐开始,伴随着盐产量地不断增加,小镇从一个普通的小驿站,逐渐形成了盐茶交易集市,人丁日益兴旺。清同治年初,这里达到鼎盛时期,各类商人和马帮汇集此地,车马川流不息。
粒粒细盐的渗透,把磨黑的历史洇染得深远而厚重。
“盐洞深无际,开采已有年。人随灯入地,鎚振响惊天。井近各分工,厢长级欲千。东升红日后,轱辘运绵绵。”清代宁洱生员徐太和的这首《盐井》诗,道出了当年磨黑盐井的繁忙和兴盛。
这里,早在汉朝时期就开采盐矿,元、明、清时期设盐政,民国时期设盐政公署。期间,清雍正三年扩大生产规模,大量生产食盐,此后一直是食盐的主要生产基地,也是云南的四大盐矿区之一。
磨黑古镇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有太多匆匆的脚步由此经过。
历史上,从内地和藏区来的商贾和马帮,要进入滇南和东南亚都必经磨黑。所以,磨黑是连接边疆和中原及东南亚经济文化交流的交通咽喉要地。
这里气候湿润,适合茶叶生长,是普洱茶的重要产区。伴随着普洱茶交易的兴盛,磨黑古镇日趋繁荣,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南来北往的马帮客商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他们在这里休整、销售、采购,磨黑古镇因此成为茶马古道的重镇。
当历史的大幕落下,千百年后,马店、商铺、古宅、古桥、古道等众多历史文化遗迹,在古镇保留得依然较为完整。“中国茶马古镇第一镇”的称号,既是对磨黑历史作用的肯定,也是对当代完整存在的肯定。
磨黑人对盐有特殊喜好,做菜烹肉盐味极重,还会在茶水中放盐。镇上居民惯喝的盐茶,是在泡茶水时,放进大把的盐。
百里茶香一点咸。
这,也是磨黑的独特魅力。
古盐:磨黑盐,天下咸
时光如坚硬的山风,穿过茶马古道的豁口,留下一个个沧桑荒凉的历史烙印。
抚摸这片古朴的土地,岁月不居,日子远了、马帮走了,一些记忆从此在小镇鲜活下来;生命远了,欢颜淡了、尘嚣静了,一些行走从此永远不会再回来,一些漂泊从此栖身在他乡的屋檐下。
而残留下来的一些伤感和疼痛,却永远留在了古镇的青石板和破旧的老屋中,哪怕只有旧址,只有残存。
但是,这些旷世记忆和烙印持久的遗韵,却令人回首,咀嚼不尽。
窄窄的石板条,铺成的石板路,随着磨黑河蜿蜒曲折。
循着剥落的红漆和龟纹,穿过一道道时光的门槛,历经岁月洗涤的老宅和饱经风霜的历史,像画卷一样徐徐展开:古老而不陈旧、威严而不单一的老屋,无处不记载着磨黑的繁荣与辉煌……
磨黑镇素有“滇南盐都”、“丽人故里”、“茶马古镇”、“革命老区”之称。普洱虽是茶都,但磨黑的盐巴比茶叶要出名。
磨黑,是滇南盐镇,也是茶马古道上的烟柳繁华之地。
云南多地产盐,大理云龙诺邓井、大理洱源弥沙井和乔后井,怒江兰坪啦井,号称滇西四大盐井。另外,昆明郊县的安宁市是古代的产盐区,楚雄大姚县的石羊镇同样产盐,楚雄禄丰县的黑井镇地名就与产盐有关。
但是,云南四大产盐地中,最受推崇的首推磨黑。
磨黑盐始于汉朝,元、明、清时期,官府在磨黑设盐政,后设盐场公署。清雍正三年(1725年),磨黑开始大规模采盐,盐业发展步入鼎盛时期。
“磨黑盐,天下咸”,是盛传于当时的民谣。据说,宣威火腿美味的秘诀有三,其中之一就是必须用磨黑“大锅盐”腌制。
掘山采出的盐矿,要经过熬煮,才能获取到纯盐。
盐的熬煮很简单,使用的就是日常锅灶,普通人在家里就可以熬制。早年的盐矿熬煮,为一灶一锅。后来,聪明人改为一灶两锅。再后来盐业发达,需求旺盛,另有磨黑人发明出梅花灶:一个炉灶上,少的置七口锅,多的置十三口锅,效率更高。民国年间,梅花灶改为梯形条灶。
灶膛里柴火呼啸,灶面上盐锅密布,热气腾腾,场面壮观,盐的熬制效率在不断提高……千百年里,磨黑人在柴火的燃烧中,不断改良着熬盐技巧。
随着磨黑采盐业的不断发达,与普洱市相邻的元江县城,成为磨黑盐交易的中转站。为此,元江城内一度商号林立,客栈遍布,水陆交通发达。马帮往来不断,喧哗的蹄声人声,在城内外萦绕不散。穿行于元江县礼社江上的运盐船只,络绎不绝,自成一景。
磨黑出产的盐,运至元江交易后,北上峨山,经玉溪到达昆明;在昆明经商户流转,输入石屏、建水、蒙自和锡业兴旺的个旧等地。
盐的自然形态不同,开采方法也不同。采盐的方法一为水采,楚雄禄丰县黑井镇的盐,即为水采;二为旱采,即挖矿采土,熬制成盐。磨黑盐,即为旱采盐。
古时候,盐的经营大体分为三种:一是运输带销售,商户自备马帮运力或雇用马帮送货,从运输和销售中双双获利。二是坐地收盐,搞批发。盐价低时购盐囤积,或多购少销;盐价高时开库销售,或多卖少收。三是挂牌中介,牵线搭桥,从中取利。
古往今来,盐的重要性,几乎等同钱币。
从前的磨黑镇盐矿工人,私藏一块巴掌大的盐,就能换来全家人几天的粮食。所以,马帮运盐,不但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而且还往往危机四伏。
古运盐驿道上的盗匪劫杀事件,由来已久,也始终不绝。
从宁洱县城北的茶庵塘至磨黑镇,有段6公里茶马古道,穿云锁雾,道旁路边大树参天,道路迷离。新中国成立前,这里土匪出没,被行人视为畏途。因茶庵坡陡山高,峰危路险,只有鸟儿才能飞过,故称“鸟道”。
“崎岖鸟道锁雄边,一路青云直上天。木叶轻风猿穴外,藤花细雨马蹄前”。这首诗,是对这段“茶庵鸟道”的真实写照。
诗句总是浪漫而又温馨的。但事实上,当马帮的第一个蹄印踏在古道上时,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可能滚落悬崖、途遇猛兽、瘴气迷人而丧生的各种准备。
数百年的开拓,让这条古道上棱角分明的石块,业已被践踏得浑圆柔和,成为一条指向清晰的山路。
后人很难想象,骡马和赶马人这些血肉之躯,在当年的漫漫茶马古道上,是凭着怎样一种坚强的意志,征服了这些悬崖峭壁;又是凭着怎样的一种耐力,一步步丈量着这些高山大河,如此循环往复。
“头发棵里生露水,草帽顶上下白霜。三个石头搭眼灶,就地挖坑做脸盆……砍柴莫砍苦葛藤,有囡莫给赶马人。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初二就出门……”
千百年来,当磨黑人听到这熟悉的铜铃声,听着中间夹杂浑厚悠长的《赶马调》时,就知道又一个马帮过来了。
转眼间,披红挂彩的领头马,目光坚毅的马锅头,已经出现在视线内。这支队伍从易武出发时,马匹驮的担子还不算沉重。但过了这个镇子,负担将会成倍加重。
他们已经翻过好多深山密林,停过好多驿站,要在磨黑这个热闹的古镇停歇几天,采购休整。这里的货品利润丰厚,可以让他们给妻女多买几套衣裳。
采盐业繁荣了磨黑,富足了一方,调节了千万人的餐饮和胃口。但是,磨黑的古盐井下,却埋葬了无数采盐人的阴魂。
“盐从我们皮肤里渗出来的是汗,盐从我们眼角里溢出来的是泪;盐从我们脉管里流出来的是血,盐从我们心灵里淌出来的是歌……”
千年之下,磨黑人与磨盐早溶为一体。
从宿沙氏煮海为盐、春秋管仲开创官营、青史垂名盐铁之议,再到现代工厂的机器声……小小盐粒,在盐工苍劲的歌谣与叮当滚落的汗珠里缓缓结晶。它托起了历史漫漫的风雨尘埃,在沾满咸味的史页上,演绎了无数朝代的兴衰成败。
宝兴洞和胜利洞,是至今磨黑遗留下来的两个采盐矿洞。现在为安全考虑,均被封住了洞口。据老矿工回忆,当时的采矿异常艰辛,矿洞内不但狭小黝黑,还要背着竹篓盛放盐矿。由于双手要开采,只能用嘴咬着特制的油灯。那时的采矿工,有“阴间苦钱阳间用”之说;加上解放前盐商的剥削,生活更是艰辛。
因为当时盐巴的运输都是由马驮运,所以锅盐的熬制,也是要方便马帮驮运。据老矿工介绍,一锅盐一分为二,刚好够一匹骡马驮运。
“三月里来三月三,赶着骡马进茶山,普磨茶盐人人爱,驮起茶盐到远方”。歌里的“普磨”,即普洱和磨黑。这首至今仍在传唱的《赶马调》,见证了磨黑昔日的盐业繁华……(未完待续)(文图/张 密 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