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态歌谣修辞现象几乎植根于一切民族的文化土壤里,是各民族传情达意的言语艺术形式。原生态歌谣虽已引起学界部分研究者的探索兴趣,但仍未完全脱离“俗文学口语”之域,特别是对具有原生性的少数民族汉调歌谣的学术研究几乎还是一片空白。从修辞学视域探讨汉文化背景下的原生态歌谣言语修辞的学理基础和理论价值,无疑是重要的,亦是亟须的。
石以砥焉 化钝为利
从修辞学的视域开启中国色彩文化学之门的一部力作
文 | 白庚胜
在民间文学及其研究饱受冷遇的今天,偶遇一二有关成果问世,我总喜不自胜,在当今纷乱的文坛,诚如白居易所言,“如听仙乐耳暂明”,总觉得自己并不孤独,坚信民间的、文学的薪火总将亘古星耀,无论什么样的时髦文学及其理论都压抑不住它的生机。
这种感受与我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于无学可上、无师可拜的少年时代在民间文学中生长,到了青春之际又在高等院校学《诗经》、习《乐府》、研《古谣谚》,且在进入学术殿堂后确定民族民间文学为终生的学术方向,及至壮烈之期还一度兼任《民间文学》主编、担当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领导,并主持中国民间文艺三套集成编纂出版终结工作,还曾主编县卷本《中国民间故事全书》不无关系。
这一切,让我与包括歌谣在内的民间文学荣辱和命运共通,期待着有更多的学人热爱它、呵护它,在全新的学术背景下发展它、创新它。此情此志,吾“虽九死其犹未悔”,激励着我继续“上下而求索”。
最令我惊喜的是,2023年伊始,一本名云《原生态歌谣修辞研究》、由一位叫苏义生的青年学者写成的理论著作就要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使云南民族民间文学在朱宜初、李子贤等前辈于20世纪80年代创造辉煌之后又一次在新时期文化强国建设中成为亮点,引领国人再次深度认知始自口头文学的人文之本、审美之源、语言艺术基因,以更好地“不忘初心”“守正创新”,坚持中华文化的正确方向有了可能。
这部著作在作者博士学位论文的基础上修改而成。他在多位名师指导下完成论文写作,其间阅读古今相关图书资料无数,研析中外相关学术流派种种,扬弃前人今人的纷纷争鸣,厘定26个民族的歌谣系统,广纳各个学科的有效成果,终成一家之言。
这得益于作者始终以大中华为背景,以红土地为对象,结构歌谣修辞本体,捭阖于众多领域的众多方面,大开云南全域歌谣修辞探秘之先河,于中国歌谣学别开生面地做出了创新性的贡献。最重要的是,他多次回到生养自己的田野、育成自己学养的滇云,坚守人民至上、生活根本的原则,把情与爱镌刻在土地上,完成了自己学术人生的成丁礼。
从中给人们的警示是:凡立志于歌谣等民间文学艺术者,切不可忘怀的是,田野、人民永远是须不可离之的土地。因为那里才有我们的成功、支撑、源泉、出发点,以及最终的归宿。
在我对这部著作的阅读中,深感作者的视野是开阔的,虽攻修辞学并始终以云南诸民族的歌谣为核心,但作者胸藏全世界,纵横于整个中华文学、诗学、歌谣学的广袤天宇中,拒绝在偏而又狭的学术山谷中过隙,去追求惊世骇俗的奇、险、绝,而是做宏观下的微观探视,细微中的宏大呈现,特别是在庞杂中做美学提炼与整体把握,在实事中求是,以捍卫学术的尊严。
在这样的含辛茹苦之下,说清歌谣修辞的原委,为口语修辞开辟一条新路径,拓展歌谣言语的研究视野,对文化遗产保护提供积极的参照价值。
另一个强烈的感受是,作者坚守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美学,并在具体方法上除了坚定修辞学立场及方法之外,善于运用美学、文化学、民族学、语言学、统计学、色彩学、心理学等相结合的综合治学法。这种多管齐下、多维度透视的结果是,认知的过程不再是瞎子摸象,也不是归有光画母,认知的对象变得立体、联系、全面、稳定中蕴变化、变化中含稳定、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使认知的结果符合规律、揭示本质、彰显特征,使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丽。
从而,他首次对云南少数民族汉调歌谣特有修辞规律进行的阐释,他以田野调查统计数据为基础第一次对云南特有民族汉调歌谣色彩词汇运用规律的厘定,他首次深入探讨发现云南特有民族歌谣色彩词汇修辞的模糊性、渗透性及独特性,特别是他所揭示的“立真”与“和谐”两条“原生态歌谣的修辞原则”,都别样真实可信。
至于作者的学术包容力,已在该著作中随处可见。今人的新视域、新术语、新概念、新理论、新方法自不待言,前人的有关思辨方式、学术路径、学术涵养、学术成果,他都广纳博采,足见其一定的“先生之风”、非凡气度,让人切实感到学问者乃是社会公器、人类集体攻坚的成果,每个时代的每个人都只能承先启后、有限地继承创新,而不是依循守旧,更不是目空一切,揪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但在新学术的创立上又不能丧失以启山林的勇力,从而有所发现、有新贡献。
我知道,苏义生先生之所以要我为他的力作《原生态歌谣修辞研究——以云南诸民族为例》写序,不是因为我是歌谣学的专家,更非我为修辞学的权威,更多的是由于我也是红土地的儿子,我也是云南少数民族歌谣所哺育成长的,特别是我曾经写过《色彩与纳西族民俗》《中国云南纳西族的色彩文化探析》等书籍,与他在专业上、情趣上有一定的交叠。只是我在那些书籍中只就色彩文化而色彩文化,基本不涉足色彩审美,尤其是歌谣中的色彩词汇之修辞问题,因而也就有负于苏义生先生要我做一通宏论的厚望了。
我倒是感谢他从修辞学的角度以云南各民族歌谣为对象,打开了中国色彩文化学的又一扇大门。所期待的是,他和更多的云南学人能与我一道继续参与这一学科的建设、推进、繁盛过程中,并取得一项又一项丰硕成果。
最后,谨祝贺苏义生先生的《原生态歌谣修辞研究——以云南诸民族为例》出版。
是为序。
白庚胜
2023年4月13日于北京紫竹公寓
(白庚胜,十三届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