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普胜村古民居的天井上空,还在不时传来女子幽怨叹息的时候,那时还是明洪武年间。
沐英的军队已经从蒙自渗透过来,将触角伸到了这个背山靠水的古老村落。
宜攻宜守的地理位置、水深草密的自然空间,让驻守在这里的明朝军队庆幸不已。龙口冲、老木冲、土老冲……先后形成“九冲”,郑营、吴营、胡仕营、卢营、兰梓营、盘营、许刘营、大杨营、小杨营……先后形成“十二营”。
这些军队驻扎过的“九冲十二营”,也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村落名称。
当时,普胜村系傣族先民聚居的村子。明军进入普胜村后,傣族先民被迫迁往元江及西双版纳。在一声声叹息后,傣族先民被迫撤离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抛家舍业,远徙他方,另谋生路。于是,驻守在这里的郑姓汉族,遂将普胜村改名为郑家营……
随着朝代的更迭,郑姓汉将也淹没在历史的烟尘里。
时间静止的古村落
在以后无数次的战火中,村里的民居毁了再建,建了再毁。但是,郑家营村子里的民居风貌还是保留下来很多;再后来,村子改名为郑营村,一直使用至今。
村子内的房屋,大都是土木结构青瓦铺顶的双层楼房四合院,坐南朝北。依着地势逐渐升高,中间被一条东西向的青石路断开。庆幸的是,村里有不少修建于明末清初的民宅,还保持着原有三街九巷的古老格局。
走在这个时间仿佛静止了的古村落里,触目所及的古建筑比比皆是:陈氏宗祠、郑氏宗祠、武氏宗祠、陈氏民居、郑氏民居、武氏民居、司马第、郑营小学等。这些古老的建筑,很多都超过上百年的历史。古老的门窗,精美的雕刻,无一不让人叹为观止。
在陈氏宗祠和陈氏民居的正屋廊柱下,有两个镂空的木灯笼。灯笼分为三层镂空雕刻。当年的工匠镂刻时,要先雕刻出灯笼的外形,再用细小的刻刀,一层层往里镂空。
“在木雕界,这样的三层镂空灯笼已经属于‘天花板’级别。故此,工匠的待遇是‘一两木屑一两金’的说法。”石屏县博物馆展陈部主任蔡力盛介绍,再比如每家门口的堂口石,也是比拼当时财力的象征。
在当年,谁家的堂口石越长,证明谁家的财力更雄厚。因为,要将这么大的条石雕刻、搬运、砌在堂前,中间可能会损毁多块条石,才能保留住一块完整的,殊为不易。“在石屏县,有家的堂口石长达9米,算是很难得的了。民的建筑营造艺术,可见一斑。”
蔡力盛介绍,很多民居的外墙,都是当地建筑常用的土坯墙。虽然历经了兵火、地震、风雨的侵蚀,这些土坯房的外墙已经斑驳,但土体结构依然坚固。
站在这些印满岁月沧桑的古建筑前,连风都好像静止了。
“最早的民居的木门,都有半尺多厚。这些木门的坚固程度,很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石屏县宝秀镇党委副书记张翼介绍,老人们说,抗战初期,国民党第8军从此经过,想洗劫大户人家以充军饷,村民们能跑得跑到了村外的山上,跑不及的一些妇孺就躲到了一家墙深门厚的大户人家。一晚上,躲在院子里的人不断听到国民党士兵的砸门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
“天亮后,听到村里有村民回来了,躲在院子里的人才敢来门出来。大家才发现厚重的大门上,布满了刺刀留下的痕迹。但是,最后无数把刺刀还是没撬开这两扇大门。就是这两扇厚重的大门,才保护了这些妇孺的生命。”
繁华落尽后的宁静
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郑营村出现了很多商贾大户。为了躲避连年的兵灾匪祸,一些人家还修建了地下通道保命。
野草苔痕,木香花沉。
在一栋古宅前,进大门后是一道二门。二门的墙壁和拱券门的上面和前后,都堆砌了假山石,不但看着赏心悦目,而且这里还隐藏着一个秘密。进入二门的院子,看到的也是假山石和花草,花草中间凹进去一块,下面还有个积满雨水的坑。
张翼介绍,之前,这户人家在假山石凹进去的地方修建了一条通往村外隐蔽处的地道,外面以花草掩饰。一旦遇到危险时,移开洞口外面的花草,一家人即可通过地道求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地道坍塌了,只留下地道的入口处依稀可辨。
在村里的很多古老民居里,还保留着不少时代的痕迹。
一些人家被熏黑的木板墙壁上,还留下了不少上世纪60年代流行的很多标语和宣传画。这些半世纪前的印痕,除了留在长者伤痛的记忆里,如今很少能在寻常人家看到了。但在这距离石屏县城10公里外的山村里,却还比比皆是。
“这些古民居之所以保存得比较完好,却是因为贫穷的原因。”张翼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肚子里有很多关于这个村子的故事。
解放后,村里的很多群众还是异常贫困,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于是,这些深宅大院就被分出来,安排村里的贫困群众住进去。最大的一栋院子里,竟然住进去23户群众。
于是,这些以前安静的大院子,就成了老百姓的“四合院”“大杂院”。每家每户各自圈点小地盘养鸡养鸭养猪,院子里到处是锅碗瓢盆的声音,孩子们跑进跑出,鸡飞狗跳。
“这些院子的下水道盖板都是用石块雕琢出来的,非常精美。很多年前,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时,一枚五分钱的硬币滚进了下水道里。为了找到这枚硬币,孩子们硬是撬坏了这块盖板。现在,想修复都难了。”蹲在一块盖板前,张翼惋惜地抚摸着石板上的撬痕。
几十年来,因为村里的群众拥挤着居住在这些古建筑里,才避免了在各种运动中对古民居的冲击和毁坏。但是,也因为当时群众对古建筑的保护意识不高,还是导致了一些建筑的部分损毁。
随着当地各级政府和旅游部门对文物和古民居保护意识的提高,将居住在古民居里的群众搬迁出去,提上了当地政府的议事日程。在各级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政府出资建设了新民居,将所有群众搬迁到新居居住。同时,加大了对各类文物和古民居的抢救保护和修缮,并加大了旅游宣传和投入。
于是,繁华和喧嚣过后,这些大宅院也再次恢复了她的宁静……
在保护中渐行渐远
走在郑营村,会发现这个村子不仅保留着传统的民居,还保留着传统的习惯。
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两个大青石墩子。这些青石墩子被坐得铮明瓦亮,有些还有了残缺。其实,这些青石墩子摆在这里的年龄,比任何一栋古民居的年龄都长。很多民居在重建时,青石墩子在;等再次重建时,青石墩子还在。
在淡淡的夕阳和袅袅的炊烟中,上了岁数的老人就悠闲地坐在门口的这些青石墩子上,用方言拉着家常。看到参观的陌生人进来,也丝毫没影响到他们的谈话,显示出这些老人特有的淡定和从容。
“以前,村里的乡绅都很有教养,经常跟村民说一些做人的道理。要是哪家妇女坐在石墩子上解开衣服喂孩子吃奶,被乡绅看见都要骂一顿。以后,村里的妇女喂孩子奶,都不敢坐在街边了。”
郑营村是个有故事的古村落,这里的群众也有一肚子的故事。关于村子的传说、关于古民居的传奇、关于对村里名人的景仰……
除了古民居,村里还有规模宏大、保存完整的陈氏宗祠、郑氏宗祠。村内的宗祠、楼阁、学校和典型的民居建筑,集宝塔古刹的巍峨壮观、宫殿寺庙的气宇轩昂、楼阁亭台的玲珑别致、古典园林的幽静淡雅,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历史文化特色风貌,被建设专家称为“我国明清民居建筑的博物馆”。
在村里具有代表性的古建筑陈式民居前门,石块砌成的地基和墙面上,石块间的契合只有一条线,一条细到连瓦刀都插不进去的一条线,这就是所谓的“柳叶插不进”。
仔细看,才能看到石块间的边角上,其实有很小的凹陷或者突出,这些凹陷和突出是连接每块石头的“锁扣”。尽管石块间没任何黏合物,但每块石块间的“锁扣”,就将整体的地基和墙壁牢牢地“锁”在一起。即便经过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依然巍然屹立。这种建筑手法,有点类似中国楼宇建筑中对木料常用的卯榫结构。
陈式民居第二进院子的正门,是六扇雕刻精美的屏风门。这些雕刻的精美,已经臻善臻美。在这六扇门里,只有一块颜色风化较轻。“多年前,这个院子分给群众居住后,有人曾卸下来一块屏风门去做床板。在保护和抢救古民居过程中,这块屏风门居然被找回来了,总算是使这六扇门合璧了。”
张翼介绍,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和古民居保护力度的增强,村干部和群众对古民居的保护意识也在不断在提升。
前些年,一位外国友人看上了这六扇雕刻绝伦的屏风门,要用一辆奥迪换一扇门的代价来换走这六扇门。当时,奥迪车才上市,用6辆崭新的奥迪换走这六扇黑不溜秋的老门窗,是很多人觉得“很划算的”。但是,村委会绝不赞成,才保住了这些珍贵的文物。
随着古村落知名度的提高,一些影视公司也频繁来这个偏僻的山村来拍摄影视剧,请当地免费提供场地和民居。随着各种剧组的不断光临,村委会发现在拍摄过程中,剧组还是会对古民居造成一定损毁。于是,坚决杜绝了所有的剧组。
“现在,已经没有剧组再来我们这里拍摄了。我们不能让这些古建筑毁坏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这是张翼和群众的心声,也是红河州旅游部门的一致看法。
1993年11月16日,郑营村陈氏宗祠被列为云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9年1月, 郑营村被省人民政府列为云南省第一个省级历史文化名村。2008年10月被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2012年,郑营村被列入具有重要保护价值的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完)(文/张密 赵嘉 陆静伶 图/红河州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