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方孔 品名篇佳作，观世间百态，享人文情怀
文/骆小所 首席编审/方 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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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华和我是非常近的老乡，两人的老家一河之隔，我家在河东，他家住河西，隔河相望，都是从小喝南盘江水长大的。我们是同辈人，我大他四岁，我是兄长，本文便直呼其名。他虽无家学渊源，但自幼酷爱写字，在少年时期，却有幸拜识陆良县的知名书画家袁东浦老先生，随恩师数年，砚边灯下，临池习书，问艺于平常间，打下了扎实的书画基本功。青年时期毅然辞去陆良县文化局长赴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专攻书法篆刻，得多位著名书画、篆刻导师的亲临教诲，耳闻目染，潜于默化，受恩师之激励，其书法篆刻艺术大进，诸多领域均取得较好成就。
自华挥翰乃为政学之余事，笔耕近六十年之久，他的全部业余时间都在潜心研习书法，精心临习古人碑帖，用前人的笔墨经验去师法造化，他师承古人，追摹前贤，然而在创作过程中又力求突破古人的笔墨程式，将中国丰厚的书法艺术宝库的营养消化，融为自己的创作灵魂。他为政谦和、清廉自守，待人宽厚、为人正直，宠辱不惊、处事平和，儒雅谦恭、不事张扬；为学博采众长，学以致用；为文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他与书法结缘六十余年，对自己的书法从不多谈，更不掠『书家』之誉，把临池习书作为养性修身、涵和笔墨的一种修练。纵观三步堂书法，我认为有以下几个特点：
清雅的语言。读三步堂的书法作品，穆如清风，莹如冰雪，润如珠玉的清雅之美给人以灵魂的净化。自华是受儒学精神影响较深的书法家，在浮躁喧嚣的当代书坛高举尚雅的旗帜殊多不易。他说：雅是书家人文精神的流露，书家综合素质的集中体现。清雅风格的形成，因素是多元的，而最为关键的是语言。任何艺术都有自己的语言，书法是线条艺术，语言的清纯是高雅风格形成的基础。三步堂书法的艺术语言博涉兼融，清纯雅洁，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自华少年时学书临帖不辍，读帖功夫亦非同寻常，青年时又得中国美院诸位导师的不倦教诲，致仕之后，更是妻毫颖而子楮墨，侣松菊而友清风。
自华学书专精与博取达到有机的统一，为艺整合出新，由博返约，博取古今。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说过一段精彩的话：『文尊韩，诗尊杜，犹登山者必上泰山，泛水者必朝东海也。然使空抱东海、泰山，而此外不知有天台、武夷之奇，潇湘、镜湖之胜，则亦泰山之上一樵夫，海船之上一舵工而已矣，学者当以博览为工』。的确语言的清纯才会形成品位的清雅，语言的丰富性才会形成风格的多样性。三步堂书法的语言是中侧兼施，方圆并用，一意数包，百毫齐力。
灵活的意象。读三步堂书法，从意象而言，有一种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的灵和之美。何谓灵和，『灵』是空灵，灵秀，有灵气，有才气，正如高日甫论诗：『即其笔墨所未到，自有灵气空中流』；『和』是中和，用孙过庭的话说：『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这种灵和风格的产生，从创作主体而言，与书家的人格修养、艺术旨趣是分不开的。
他说：书如其人，即书法表现人，所表现的人是正人君子，高人雅士，是经过修养的人，而不是自然的人』。他的美学理想也明确以『中和』为指归，书法创作，悠游二王、松雪之间，亦复南宫《书谱》笔意，法度严谨，瑰丽超群，起笔藏露交错，运笔迟速分明，转折方圆结合，收笔锐钝错落，造型结体，灵秀焯约，墨色浓淡，参差其间，学养之深厚，才情之丰美，功力之精湛。佩芷怀兰的人格、心游文府的学养、光风齐月的情怀物化为书法之奇观。读来不觉神游于杨柳迎风、鲜花映日的境界之中。
飘逸的风神。读三步堂书法，凌空超忽，凤翥鸾翔，奇宕潇洒，时出新致，大有『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的气象，这是生命精神的自由表达，高逸之致。书不入晋，难成正果。华夏民族的传统艺术，以儒家的『气』、老庄的『道』，释家的『禅』为内核，以诗意为精魂，这是其永放光芒的内在原因。老庄的哲学是一种养心的哲学，庄子笔下那肌肤若冰雪，卓约若处子的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姑射仙人形象，应为中国文化中超逸精神的象征。
魏晋玄学高度繁荣，郭象『无待于我』、冲然而行动的处世观，支遁『物物而不物于物』的人生态度，对中国艺术精神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晋人由于玄学的浸润，兼之技法的精熟，故操染翰能幽思入于毫间，逸气弥于字内，前人谓二王思超神逸、丰神盖代，并非虚言。
飞动的气势。杜甫诗云：『精微穿溟滓，飞动摧霹雳。』品读三步堂书法，爽爽飞动，神采飞扬，转侧之势如飞鸟空坠，棱侧之形如流水激采，若枯松之卧高岭，类巨石之偃鸿沟，同鸾凤之鼓舞，等鸳鹭之沉浮。书法以势为尚，尚势是华夏艺术的共同特征。任何艺术不可能超越时代，时代感是精品艺术的重要标志。
自华是善于养气的书法艺术家，在陆良出土的《爨龙颜碑》《爨宝子碑》以其雄强茂美、稚拙质朴、俊逸奇险、不守法度，意到笔随，自然天成，飘然而出的奇姿怪态，沉雄坚挺而跳跃灵动的书法风格给他以艺术灵魂的滋养。先哲的余烈给以他精神的鼓舞，多元的文化给以他才情的蓄贮，他热爱书法艺术，并把书法艺术作为一种精神的食粮，历练情操的一种方式。
他热爱自己家乡，热爱我们的中华民族，热爱我们这个在中国历史上最具活力、最为繁荣的时代，他的这种气质、性格、修养、情感一一倾泻于书法艺术之中，自然湛发出如长风出谷、如春虹饮涧、如瀑流飞空，如锦鳞逐浪的力感气势，深深震撼读者的心灵而引起强烈的情感共鸣。其实二王的本质特征是雄强，萧衍说：『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跃天门，虎卧凤阙』，但王羲之的力与势已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并非大风卷水，林木为摧。自华书法的气势能得『二爨』之神，米芾、傅山之韵，品其书作，既有『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的雄词壮采，又饶『漠漠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雅意柔情。他的主体风格偏于优美，偏于崇高。
试读其佳作，独特的美感如一支金曲在夜空回荡，如一泓清泉在山间流淌。自然生动、潇洒流丽的线条似断还连，似轻还重，乍徐还疾，忽放还收。如西子舞百尺之彩练，缥缈兮翔凤，婉转兮游龙，纵百折千回而气定神闲，顾盼神飞。展卷惊赏，但觉笔锋飒飒，烟云满纸，豪情意气，风驰电掣，怪石峥嵘，虬枝峻拔，抒情高潮跌宕起伏，依稀可见山势延绵，冈峦起伏，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而离合万方的线条，淋漓酣畅的墨色，诡异瑰丽的意象，仿佛使我们于森森古木之中时见修篁袅娜，春花妍笑；于白云缭绕之中时见真人啸歌，仙娥举袂。凝神复品，整体气势又如泛舟于浩瀚的海面上，但见碧波万顷，拍岸奔流。虽时有疾湍甚箭，猛浪若奔，而更多的是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浮光跃金，静影沉壁。读这样的艺术作品，不觉灵心焕发，壮气凌霄。
浓郁的诗情。三步堂书法，犹如一首首物化了的诗，具有浓郁强烈的抒情色彩。诗是无形画，书有有形诗。诗乃中国艺术之精魂，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也可以说，不学诗，难为艺。因为艺术创作要见灵气，见才情，若不以诗境为尚，纵其技法游刃有余，而意象依然空洞苍白、不能感人。书法的难度是：高境界的书品必须用最深厚的文化积累来作最简单的抽象表达。今人统计唐代诗人兼书法家有六百四十余人，前人说苏轼正因为胸中有万卷书，故笔下无一点尘。
诗与书法的沟通点何在？在抒情，在意境。书境的诗化，抒情化，其意义至少有三：其一，使书境更高雅、更空灵。不是任何情感都可以入诗，诗的情感是雅化了的审美感，情雅方能境高。空灵是艺术的生命，任何视觉艺术不能给读者以广阔的联想空间，便无高境可言。其二，更个性化。个性鲜明才形成独特风格，唯有孤吹，能谐众耳，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为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情感的丰富性可以形成风格的多样性。其三，更富时代感。用诗的语言记录历史风云打上时代烙印。辞章同样是国粹，诗道幽渺，高境难臻，学养才情，缺一不可。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用司空图的这两句诗来描绘自华境界应该是比较恰当的。自华的书法多以隶书和行草书示人，论者在嘉许之余似有单纯之嫌，而笔者认为单纯并非单调，求美不必求全。艺术家很难占尽风情，钟王旭素，苏黄米蔡，诸体精妙，雄视百代，而以现存法书观之，展示于人者亦为王嫱之粲齿，玉环之流波。当然笔者不敢轻加比附，仅仅强调艺术家应以精品示人。自华极具谦虚品格，既示人以本色，又示人以华彩，此种精神，尤为可贺。他的艺术成就，非赖绝类离伦之才，但有坚韧不拔之志；他的美学追求，非有媚世取宠之意，而怀血荐轩辕之心。
他不仅在书法上是成功的，书法之外，他还兼工丹青和篆刻，虽偶以为之，亦出手不凡。细读三步堂书法，可以看到自华书法艺术风格的变化，而艺术风格的变化主要来自于艺术思想的升华，早些年的作品和近几年的作品相比较，就会发现虽然具有一脉相承的内在联系，但在风格上又有明显的差异。后者与前者相比，用笔更为收放自如，更为轻重协调，结体更为疏密有致，章法更为和谐自然，正真达到了『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的境界。这不仅是他功力的进一步加深，更是他创作心态和艺术思想的升华。
自华是一个在书法界颇具实力的书法家，也是曲靖市书法界的领军人之一，他在任曲靖地区文联主席和曲靖市书协第二届主席期间，组织了多次书展和书学研讨会暨笔会，并与西泠印社等多地域举办书法交流展。『二爨之乡』书法的掘起，与李自华勤于组织工作是分不开的。值得一提的是，在他担任陆良县文化局长期间，顶着各压力，克服重重困难，规划新建了县图书馆，扩建了县文化馆和陆良滇剧团剧场，并抓住了县糕点厂搬出大觉寺的机遇，即时向县政府请示成立了云南省第一个县级文管所，并由文化局和文管所组织了在全县范围内广泛征集社会零散文物的工作。
通过一系列的宣传、说服、引导工作，收集到了在民间收藏的《爨龙颜碑》拓片和《紫溪传》手抄本等一批古字画及其他一些很有收藏价值的社会零散文物。据说他带着陆良县政府《关于成立陆良县文管所的批示》到省文化厅汇报要开办费时，省文化厅的领导都不相信陆良县成立了文管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任文化局长期间还组织完成了《爨龙颜碑》的搬迁保护工作。以前存放爨碑的地方是一间底于村庄道路六十余厘米小房子里，夏天雨季，雨水从门口流入屋里，侵蚀着爨碑底部，不利于国家重点文物的保护。按照省文博处把国家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爨龙颜碑》保护好的指示，省文化厅曾拨专款在县文化馆学河公园内新建了爨碑亭，但在正式搬迁时，当吊车、大卡车开到过去存放爨碑的门前时，全村的村民把搬迁的车辆围的水泄不通，坚决不同意把『神碑』搬走。
后来又通过各种渠道宣传动员做说服动员工作，但第二次搬迁时，其结果和第一次完全一样。针对当地群众坚决不给搬迁的实际情况，自华通过深入细致的调研，在征求薛官堡村级领导班子和村民代表的意见后，提出了利用当地濒临倒塌的斗阁寺大殿修建『爨碑亭』的意见得到了当地干部群众同意，又报曲靖地区、省级主管部门批准，并由省文化厅拨出专款修建了现在存放《爨龙颜碑》的碑亭。
在日常的工作中，有计划的安排组织美术、书法、文艺培训班。在任职曲靖市广电局长期间，他抓住了撤地设市的机遇，新建了曲靖广电大楼至今已过二十年任然还是曲靖的地标性建筑；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云南电信、移动、联通还未建宽带互联网时，提出新建宽带互联网的思路，并得到华为公司技术的大力支持，开创了云南宽带互联网的先河，当时还把建好的广电宽带互联网租给曲靖移动和联通公司使用。可以说，他在陆良、曲靖乃至云南的文化、广电事业发展作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但他在荣誉和利益上的『留白』体现了他的低调、谦让的品质，其实是其作品上『留白』的丰富内涵。苏东坡云：『古人论书，兼论其人生平；苟非其人，虽工不贵』。自华正是这样一位既『工』且『贵』的书法艺术家。与其交，有古风；观其书，诗情画意之中，如坐春风而高洁自显。长期以来，自华尊称我为『恩师』，我很汗颜。我也要借此寄言与之共勉。六十退休，我认为也许是一种『解脱』，又是一个新的起点。
我断言，没有了行政岗位繁文缛节的束缚后，完全可以笈远足，或远走于大风飞扬的朔漠，或留连于云贵高原的峻山秀水，或吟咏于天风海浪的东海之滨，广交天下贤达之士，尽览古今中外无字书，这将从文化精神上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其点画将绝去欲言又止的委婉与纤细，其笔墨将尽情泼纸而行，其内心潜藏的文化精髓将彻底释放出来，到那时，自华的书法必将以大家之名定格于史册。我期待着自华以后有更多倾注于人文精神和诗情画意的书作面世。期待他能在书法道路上走得更远，为中国书法艺术作出更大的贡献。（本文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校长，博士生导师，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国家汉办特聘终身专家，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位论证专家，中国修辞学会副会长，云南省语言学会会长，云南省社科联副主席，泰国教育部督导委员会特聘专家，泰国南邦皇家大学教育管理荣誉博士。）